序

    某小镇。算命摊，一只大手摊放在桌上。

    “你的命格充满沧桑啊，你瞧，这掌纹凶险不断，危机起伏彼此，按照古代仙人留下的掌谱，这叫不死凶命。”算命老人说，翻开厚重的古书，仔细找了张图。

    “不死凶命？”唐龙楞了一下。

    “是啊，人有形，命有气。人一生下来就栖息着命。这命的凶霸之处，在于不断掠夺宿主至亲好友的xìng命，导致宿主一生孤苦悲绝，最后终至自行了断。”算命老人实话实说。

    “你说的是。”唐龙点点头，将算命钱放在算命老人的手上。

    久经沙场的人，什么样的怪事都见过。什么都愿意信。唐龙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埃，就要走人。

    “等等。”算命老人叫住唐龙。

    “还有事吗？”

    “一年内，不，或许半年内，你还有个大劫，这个大劫不只会让你身边的朋友死绝，就连你自己，恐怕也躲不过。”算命老人的语气很笃定。

    唐龙顿了一下。

    “你难道是不信么？”算命老人皱眉。

    “不，”唐龙沉吟了一下。说：“不是不信，而是你说的完全正确！我半年内死不了，才是出问题了！”

    算命老人用诚恳的眼神望着唐龙，伸出手：”既然你也这么认为，不如把身上的钱通通施舍给我这可怜的老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老头子我还用得着哩。”

    唐龙一笑，放下钱包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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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行业都有独特的规范。

    当杀手的也有三大职业道德，可说是内规。

    一，绝不抢生意。杀人没有这么好玩，赚钱也不是这种赚法。

    二，若有亲朋好友被杀，即使知道是谁做的，也绝不找同行报复，也不可逼迫同行供出雇主的身分。

    三，保持心情愉快，永远都别说“这是最后一次”。这可是忌讳中的忌讳，说出这句话的人，几乎都会在最后一次任务中栽跟斗。

    对每个成功的杀手来说，除了jīng准狙杀目标，风格是最重要的。

    越是厉害的杀手风格就越鲜明，辨识度高，让人有种“嗯，这一定是某某人干的”的强烈印象。

    委托人与杀手之间也有崇高的默契，其道德化的程度均被双方认同。

    一，不能爱上目标，也不能爱上委托人。

    二，不管在任何情况下，绝不透露出委托人的身分。除非委托人想杀自己灭口，否则不可危及委托人的生命。

    三，下了班就不是杀手。即使喝醉了、睡梦中、**时，也得牢牢记住这点。

    这三样默契定得相当反戏剧化，似乎害怕杀手会像电影般的情节，感情用事，节外生枝，变得婆婆妈妈。

    至于这三个默契是如何制定出来的、被谁制定的，已无从查考。从结果上看才是最重要的。显少有专业的杀手会违反以上的默契。

    收钱，扣下板机，走人。

    这就是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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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没有人说过，但唐龙有可能就是最强的杀手。

    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人会同意，很多杀手也会同意。

    刚开始做杀手的时候，唐龙就算电视和小说里面那样，昼伏夜出，一袭黑衣，尽量别被人看到脸，遇上事就想着灭口。不过唐龙从一个不知名的小杀手做到现在，倒是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各种行为越来越像一个普通人。

    坐在乡村大巴上，唐龙将擤完鼻涕的卫生纸，偷偷放在身边呼呼大睡的大妈的编织袋里，然后打开牛皮纸袋，将几张钞票胡乱塞在裤袋，看着里头的照片。

    “还挺漂亮的，可惜子弹不知道。”唐龙从中间随意拿出一张照片，啧啧说道。

    照片里的女孩很美，扎着唐龙最喜欢的马尾，左边脸颊有个小酒涡。

    “十七八岁，正在上大学，喜欢吃面食，讨厌小动物，喜欢踢足球。”

    唐龙胡言乱语，自己笑了起来。看目标的照片乱分析，是唐龙的乐趣之一。

    翻到照片背面，上头依惯例写着名字、地点、与时间。

    孙菲，北陵医院748病房，时间未定。

    北陵医院，七楼的电梯门打开。

    唐龙拿着一束向rì葵走出。没有别的原因，只是他突然觉得盛开的向rì葵的香气很有“感觉”，而且卖花的女孩很漂亮。唐龙最受不了女孩子漂亮了。

    “748病房啊……原来在另一栋…标示不清。”唐龙走在a栋与b栋之间的天桥上，那是医院建筑物里除了庭院跟屋顶天台外，唯一能让阳光跟风直接抚慰人们的地方。这让唐龙的鼻子也好多了，心情也格外畅快。

    “那女孩临死前会不会想**？如果是自己的话，临死前的确会想这么做的。”唐龙胡思乱想时，已走到病房前，无声无息推开门。

    单人房。一个长发女孩坐在窗边，金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好像落入凡间的天使。唐龙本已掏出枪，皱了皱眉头，然后将枪收了起来。

    这绝非因为女孩真的很美。因为唐龙在伦敦杀过一个比女孩更美十倍的金发模特儿，也在巴黎轰爆一个绝美女杀手。

    而是因为，浸浴在窗前阳光的女孩，坐在轮椅上，很明显是下肢瘫痪。

    “从我住院起，没有人送过我花。”女孩静静地说，手摸着rǔ白sè的窗帘。

    唐龙坐在房间的木椅子上，将花插在一只空瓶子里，想了想，唐龙起身到病房里的饮水机倒了些水。

    “向rì葵？”女孩还是坐在窗边，声音很平静。

    “嗯啊，你的鼻子比我灵一百倍，了不起。”唐龙抽起桌上的卫生纸，擤了擤他的烂鼻子。

    女孩缓缓侧身，面对着正把擤过的卫生纸团当作篮球的唐龙。

    尽管第一次见面，女孩却彷佛看穿了唐龙一样。唐龙被瞧得挺不自在。

    “你是来杀我的。”女孩淡淡地说。

    用了句号，而不是问号。

    唐龙一愣，卫生纸团投出，只碰到了垃圾桶的边角。

    “照片里你绑着马尾，那样比较好看。”唐龙拐了个弯承认。这真是难以置信。

    “我叫孙菲。”女孩说，语气彷佛是在说上一辈子的名字。。

    “我叫唐龙。”唐龙蹲在地上，帮孙菲倒了一些水在桌上的杯里。

    “为什么还不动手。”孙菲捧起了杯子。

    “……”唐龙想了想，想不出有趣的句子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平常我很厉害的。”唐龙用手指比出枪的模样，发出咻咻的声效。

    “喔？”孙菲捧着马克杯小心翼翼喝着。

    不算认真的回应。

    “我真的很厉害。”唐龙只好补充，气氛有些尴尬。

    “却不敢杀一个不能走路的女孩子。”孙菲微笑。语气不像是讽刺，倒像在安慰唐龙。

    “别自以为是了，我连植物人都敢杀。”唐龙反驳，却觉得其实没什么好得意的。

    孙菲点点头，但唐龙无法确认孙菲是否真正同意了。

    “干我们这行的都知道，厉害的杀手才有时间墨迹，才能婆婆妈妈的搞出自己的一套。我呢，就是习惯为目标……嗯，就是像你这样没有丝毫抵抗能力的人，我习惯为目标达成最后一个愿望才杀了他，或是先观察目标想做什么，给他一枪，然后再帮他达成愿望。”唐龙说，越说越不明白自己在解释个什么劲。

    “如果弄不清楚对方想做什么呢？”孙菲的头斜斜，倾听的姿势。

    “问啊，如果他死也不肯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就自做主张。像植物人那次啊，我看那个照顾他的护士老是暗中作弄他，所以我就他床前先毙了那护士，然后再毙了他。”唐龙不厌其烦。或许是因为这次的目标太不具威胁xìng了，所以唐龙特别放松。话也特别多。

    “……原来如此，我全懂了。”孙菲点点头。唐龙松了口气，翘腿大口喝起矿泉水。现在就等待孙菲许愿了。

    “我不喜欢空调。”孙菲。

    “嗯？这样啊……”唐龙开始思索医院的电源总开关在哪，一枪爆了线路。但想想不对，全面断电事体大，医院可能要陪葬好几百人。

    “不难的。你可以帮我把上锁的窗户打开么？”孙菲手捂着嘴，好像在笑。

    “这是你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么？”唐龙有些难堪。

    “不。”孙菲摇摇头：“你不想做就算了。”

    唐龙抓着脑袋，又糟糕了。这样就变成“顺手之劳”而已。

    “好啊。”唐龙干脆拿出枪，咻一声jīng准地破坏窗锁，整个玻璃震动了一下。

    孙菲手伸出，轻轻推开。一阵风吹了进来，将rǔ白窗帘与孙菲的长发扬了起来。孙菲笑了。慢慢移动轮椅，将它移到窗户旁。

    “不大对啊，照片里的你，左边脸颊明明有个酒窝的？”唐龙蹲在孙菲旁边，手指刺着孙菲的左脸。

    刺刺。

    钻钻。

    “那个酒涡，在我快乐的时候才会出现。”孙菲幽幽地说。伸出手，慢慢在空气间梳刷着什么，好像风是有形的抚慰似的。

    唐龙搔搔头，站起来：“我去买一点有味道的饮料，回来时你就要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后再被我杀掉，当然啦，你也可以趁这个时候叫jǐng察过来，我是不会觉得怎样，别介意。”

    孙菲点点头。已走到门边的唐龙转过头，随口问：“要不要喝点别的什么？汽水？牛nǎi？nǎi茶？还是吃点零食？”

    “吃了会死吗？”孙菲莞尔。

    “举手之劳而已。”唐龙耸耸肩。

    “越多越好。”孙菲颇有深意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