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是对的。

    罗宾醒来时事情并没有改变，却也得到了安慰。

    他看向对面那个不耐烦搓着脸颊的老白，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屁啊。”

    对方一脸晦气，黑得不行。

    晦气也是可以理解的。一觉前他还是坐在对面的审核人员，对罗宾指手画脚，还用结巴语玩弄对手。现在还不是一样被关进来，从外面只言片语听说是他偷偷越权接管这里，被发现然后给反制。

    太喜欢玩的人总是容易玩到自己。

    罗宾笑两声就再笑不出来，因为和老白不过变成了狱友而已。前路茫茫，还不知道什么等待着。反正闲也是闲，他开始和对方闲聊。老白很不情愿，而且遮遮掩掩。不过看他的样子比罗宾大不了几岁，俩人加上同病相怜也慢慢缓和起来。

    “你是公安？那抓你的是什么人？”好奇心一起来，罗宾不光不顾什么都敢问。

    “国安第十五局，综合情报局，他们接管了我本来该我处理的这次案子。给你说了你也不会理解其中复杂，总之是我们内部的事情。”他用手指在桌子上话来划去。

    “那个张任的哥哥张千……”

    他不耐烦打断我。

    “有这么个人，他没什么事，不过是任务需要。”

    老白话头突然一转。

    “你不是推理很行吗，那来分析分析这件事。”

    罗宾心说总算有求于我了。结果老白下一句让他才有的一点舒爽荡然无存——

    “我们这些学院派偶尔难免遇到思维死角，像你们这种人虽然大多数无用，有时候还是会有一些启发性想法的。”

    这种高傲的姿态实在让人想揍他。不过想到和一个货真价实的警察比武力，罗宾还是暂时作罢，老老实实听他讲。

    “现在情况是三百枚地雷串联在一起，三分之一引线良好，深处触发机关还没有失灵，幸好这里的人没有深挖下去。”

    老白停了下，看了看紧闭的铁门。

    “重点，所有雷拱卫着一个樟木箱子，用防水布层层包裹。据机器探测里面还有石灰，保证水分减弱腐蚀木质。里面的东西暂时不能开启，我大概能猜到一点。”

    罗宾根本懒得理他，这种没诚意的掐头去尾意义不明，让人猜迷水晶球至少要给一个才对，这几句连刮刮卡都算不上。

    老白看牢友的姿态大概也明白了，咳嗽了一声，继续道：“反正你也知道事情了，人也跑不掉，我这也不算违规……那就从头说起。听说过张宗昌这个人吗？”

    这个人罗宾知道，是抗日战争前期挺有名的一个恶劣军阀。生性爱作诗。

    先来几首此人的作品。

    大明湖

    大明湖，明湖大，

    大明湖里有荷花，

    荷花上面有蛤蟆，

    一戳一蹦哒。

    俺也写个大风的歌

    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回家乡。

    数英雄兮张宗昌，安得巨鲸兮吞扶桑。

    由于他写的诗作太过于随行肆意，很早一个高中学长就介绍给罗宾，说人生得意须尽欢，连这样的人都写诗，我还有什么不能坚持写下去。然后，他就当兵了。

    虽然是个趣人，但能在乱世中成为军阀必定不是个真正蠢人，他劣迹斑斑，手段残酷，不是什么好人。后来好像是被人暗杀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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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白点头，继续说着。

    “他被称为三不知将军，兵不知有多少，钱粮不知有多少，姨太太不知有多少。日军侵华时期皇姑屯张作霖被炸死后，作为属下他要求出关却不被同意。后来被各路军阀打压，他逃去了日本，九一八事件后返国。后来被当时山东主席韩复渠指示郑继成枪杀。但是。”

    罗宾知道正主来了。

    “张宗昌手里有一份投日的名单，里面不乏当时各路大员。据我调查这才是他被杀原因，而不是所谓大家担心他复起。一个无枪无兵的将军能做什么？”

    老白说得流畅，手指上张开合拢的手势也多了起来。

    罗宾脑子一闪。被拘留的老白，名单，封闭几个词迅速链接起来，形成逻辑序列。

    “你的意思是，可能现在还有健在的人的父辈也在名单里面……”

    老白无奈点头：“可能是，有的人想知道，有的人不想知道。”

    所以国安才会插手。而作为公安人员的老白也免不了被软禁的待遇。但更可怕的是，现在罗宾也知道了其中秘密。

    马上我就会上某个黑名单了，以后估计连商场打折都会封杀我。罗宾心里悲伤地想。

    “明白，了。”

    老白露出搬回一程的笑容，还恶趣味地继续断词。

    罗宾揉了揉脑袋，找到了某一个空隙。这个空隙夹在罗宾和老白的故事之间，两不相帮，却又似乎是两者的连接点。

    “地雷。”

    “对。就是那个。我始终没有想到地雷的作用，是张宗昌的手笔，那么目的又是什么？假如不是，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白说完，拄着下巴看桌面。

    罗宾也想不透。

    “既然都想不透，那么做点能做的事。”

    老白站起来说，整个人气势也变得不一样起来。

    “什么？”

    “逃跑啊。呆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

    他朝门口方向甩了甩头，表情无比认真。

    和一个警察一起越狱，挺有意思的样子。

    在罗宾心里无比复杂的套路，到了专业人士身上就显得轻车熟路。钥匙环捋直了就能开门，老白击倒外面的人只用了一拳，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他过于放心还是放水。他用对方皮带困住那人，丢进房间里，折断椅子腿，露出金属锋锐的断口，然后用鞋带捆住，通过门缝往外一拉，恰好堵在门后三角带上。这让外人无法迅速入内，不能判断里头情况。

    “不用堵住这人嘴吗？”

    罗宾对他手法有点怀疑。电影里都是拖到厕所里，然后帕子袜子塞口里这种把戏。

    “现在不是在玩，我们最多只有五分钟。”

    老白冷冷说。

    走过一个路口，老白从一间房里摸出两套塑料防护服和两个大白口罩，让罗宾套上。然后他带路说一直往前走，和罗宾分开时告诫说不要回头。罗宾和路过人僵硬地打招呼，手心全是汗。过了一分钟，老白和罗宾再次汇合并排走在一起，他让罗宾手机开启wifi，罗宾照做。

    “你对直往前走，不要变速度，我会吸引他们注意力。再怎么说也算是我让你卷入这事。”

    他露出抱歉的神色，然后飞跑起来。

    罗宾点点头，努力控制自己的步幅。

    周围路过者的频率与人数明显增多，还有不时看过来的。当手机开始不停震动响铃时，终于有一个短发男人停步指出。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迅速的，罗宾被一群人给抓了。

    被抓后他才想明白了，老白那个混蛋只是让自己当一个移动靶子给他自己创造机会而已。我太天真了，这可是一个初次见面就骗人的警察！不，说不定根本不是警察！

    罗宾被软禁在了另一个单独的房间里。

    这时候手机又开始响铃。罗宾觉得很奇怪，里面明明是屏蔽了信号，怎么会还有电话打来，而且还是奇怪的十几位号码。

    “是我。我去调了下设备，短时间让信号可以畅通。”

    是老白的声音，有点嘶哑，还在咳嗽。

    “让我出去。”

    “恐怕不行，因为现在我也被抓了，就在你隔壁。”

    老白在隔壁敲隔板，算作打招呼。

    罗宾恨得牙痒痒。这么说来，为了让自己被抓，那几声震动就是他拨打的。

    为了让自己被抓对方真是煞费苦心。王八蛋。

    “为表歉意，告诉你。抓你的人，那个短头发大眼就是你要找的张千。我看到了。”

    去找目标结果被目标给抓了，罗宾心里非常别扭。但是他的原则就是不会放弃每一个机会，竭力完成委托人的托付。

    于是罗宾敲着门大声说：“张千吗，你弟弟让你回家看他，他很担心你。”

    被骂了一串“神经病”“再乱叫揍你”后，他听到一个男声说知道了。

    这时罗宾看到手机仍亮着，原来忘记了挂断，对面的老白也听到了，够糗的。

    “你，这个人，真的，很怪。”

    奇怪的，他没有嘲讽，慢腔调里也有着说不清楚的东西。

    “是啊。”

    罗宾坦然承认，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