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白帝一怔。想到师傅的仙风道骨，再瞧瞧自己这可怖模样，没必要报他老人家的名号，免得坏了师傅名声。当下朝汪天蓝拱拱手道：“师傅他老人家的名号不方便与人说道，汪兄见谅。”

    汪天蓝颔首，心中也愈发肯定这人是那些个鼎鼎大名的老魔传人。藏头匿尾，正是那些见不得光的修士作为。

    心中有了定计，便不再多问。那张紫符也不打算归还，遂拐了个话题问道：“这新娘子是你什么人？怎的对你这般爱护？”

    “舍妹不懂事，汪兄勿怪。”白帝回道。二人似乎有种默契，都选择性遗忘了那张价值不菲的紫符。无他，白帝自知打不过人家，吃了个闷亏就当是教训，汪天蓝也忌惮白帝身后之人，不再有贪得无厌的念想。

    看似和气，一副不打不相识的模样，但只是皮面功夫，二人心中的小九九不足为外人道也。

    “她不曾修行？”汪天蓝皱眉问道，似乎有些疑惑。

    “舍妹资质愚钝，不曾修行，只求安稳。”白帝如实答道，又回头看了看白素娥，目中饱含深深怜爱。

    汪天蓝眉头更紧，对白帝道：“修行中人不可轻易涉世，不可久染凡尘，白兄不知？”

    “这是为何？怎未曾听家师提醒？”白帝一惊，有些不明所以。他本是想此次归来便以障眼法久居尘世，护她安宁，以偿心中愧疚。再有修行如此诡异艰险，要与天斗，与人争，九阶三十六境，境境如火海刀山，虽是瑰丽异常，却又危险万分。他如今不过是凡人心智，不曾经历世间险恶，又如何能免却心中恐惧？谁能要求一个三年之前还因愧疚之心而寻死的书生去这妖魔横行的修行界勇往直前？

    书上虽有言那些无畏英雄，知险而行险，但那都是心智坚毅之辈。他自认没那份魄力，也比不得那些豪气干云的人物，自然不去比较。

    如今虽得了一身修为，但心智与旧时书生无异，知道危险会退缩，知道事不可为便颓然无力，不去挣扎。胆小，懦弱，彷徨，这是每一个人的劣根，每一个人的心中之魔。

    修行是为什么？斩三尸以证道，断七情，离六欲，修长生。屠龙是责任，修行才是本分。

    如今的白帝只得了修行的法力，少了一颗修行者的心，根本上，他还是个凡人。

    如何要求一个凡人去行大勇大智者之所为？他有退怯之心也无可厚非。只是这修行大道真的能如己所愿吗？

    “令师不曾叮嘱？”汪天蓝疑惑。白帝只能苦笑。试药的棋子又何必多言？说这些又有何用？

    见他如此，汪天蓝道：“修行之人不染凡尘无非两个原因，其一便是道心。久居凡尘会致使道心不纯，俗事众多，心念纷扰，俗情成丝，心中有了牵挂与杂念更不易修行，待到修为高深之后，若再俗情不断，一念一行皆可成魔，神智混乱，法力破体。这个魔可不是魔道的魔，是走火入魔！

    再有便是命理了，踏入修行之后，原本的命数皆会修改，你是修行者，你身边出现的也只会是修行者，或敌或友，亦如此时此刻。须知冥冥天意，无处不在，谁也逃不脱，改不了，真仙亦不可为！”

    白帝听傻了，豁然回首盯着白素娥。

    却听汪天蓝继续道：“你若是放心不下你妹妹，就尽可能远离吧，留在她身边不是守护她，而是害了她啊！修行者的世界凡人怎能玩得起？或许你不怕，但她未必了。”言罢，又叹道：

    “老弟，人相忘于道术，鱼相忘于江湖啊。”

    “住口！一派胡言，你分明是想拆散我们兄妹！你是何居心？”一声大喝打断了汪天蓝的话语，却不是白帝。只见白素娥快步走来，一脸怒容望着他。又回头拉着白帝的手爪，交集道：“哥，别听他胡说，他也不知道的，老神仙都没说我们不能久久相伴，他哪来的资格？”

    白帝失魂落魄，摇了摇头。却不知是何意。

    见此，汪天蓝也不开口了。抱臂于胸，站在那看着他会如何决定。

    能如何决定？对白帝而言，路就一条啊！他怎能忍心为自己一时苟安将妹妹扯进这个风波诡谲的世界？自幼相依相伴，怎能不爱？怎能不盼她安好？虽然一直都是她在照顾自己，可自己毕竟是兄长，她可以任性，自己不能啊！

    想到此处，垂下头来凝视着白素娥的双眸，嘴角强扯出一抹微笑。兄妹连心，这么多年的相伴，白素娥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时间呐呐无言，只是泪花汹涌，夺眶而出。

    “照顾好自己。”白帝只说了这么一句话，轻轻拍了拍她脑袋。而后，大步流星，朝门外走去。

    “哥！”在他前脚迈过门槛的一刹，身后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白帝顿了顿，偏过头来聆听。

    却未转身。

    “这便是你的道吗？抛家弃祖，不仁不孝，将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你对得起你读过的圣人教诲吗！”白素娥紧握秀拳，在白帝身后声嘶力竭哭喊道。

    白帝听闻此言身形一阵摇晃，尖锐的利爪刺入掌心没有鳞甲的软肉，却不言，唤出百宝囊中的红枫剑，一跃而上，御剑破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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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谁许下了再不回乡的誓言？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怪物御剑远行。

    只留下白素娥跪坐在酒楼中掩面而泣。修行，是否真得斩断尘缘？而亲情爱情友情，是否在这茫茫大道中不过一尘一芥？

    过往置于大道，好比细雪投炉，杳无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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